3 月 23 日下午 6 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从基辅通过视频连线出现在日本国会，日本各地的广播公司甚至中断了晚间节目，转而直播泽连斯基的讲话，数以百万计的普通日本公民实时观看。泽连斯基称赞日本是第一个为乌克兰民主挺身而出的亚洲国家所表现出的“勇气”，并表达了对乌克兰核电站安全性和核武器使用的严重担忧（该话题尤其引起了日本共鸣）。数百名日本高级官员和立法者起立鼓掌。

泽连斯基日本国会演讲 图源：Getty Images

就在 2 月中旬，乌克兰还是一个即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日本人也可能难以在地图上找到的国家。 但在俄罗斯总统普京于 2 月下令军队进入乌克兰后，日本人对该国的看法迅速演变。 几天内，民众对俄乌冲突中平民的遭遇的同情很快让位于广泛的恐慌，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话来说，俄乌冲突已经破坏了“国际秩序的根基”，日本自身的安全和主权甚至可能受到威胁。日本国内由此加剧了关于日本自身自卫能力的辩论。

日本领导人支持乌克兰的果断行动和大胆表态令许多外国观察家感到惊讶。但他们可能不明白，东京的这一新做法是随着日本社会对外取向的深刻变化和日本舆论的根本转变而演变的，这些转变可能会影响日本未来几年的外交政策。

安倍任内积极讨好俄罗斯，可耻的天真？

回到几年前，难以想象日本会像如今一样对俄罗斯进行迅速而有力的批评。 在前首相安倍晋三于 2012 年 12 月宣誓就任第二个任期后，日本领导人对俄罗斯经济进行了大量投资，并与俄罗斯领导人建立了牢固的关系。 到 2020 年安倍卸任时，他已与普京会面 27 次，其中一次是在安倍祖籍长门的私密豪华温泉，这次会面被称为“温泉峰会” 。俄罗斯 2014 年占领克里米亚时，尽管日本与其他七国集团国家一起批评，但远比其他国家温和得多。 在俄罗斯于 2018 年在英国企图暗杀前情报官员谢尔盖·斯克里帕尔（Sergei Skripal）后不到三周，当其他七国集团成员谴责莫斯科并驱逐其外交官时，安倍政府用一个形状像足球的生日蛋糕欢迎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访问东京。

安倍政府希望这将有助于其与莫斯科就期待已久的日俄和平条约（该条约将导致最南端的四个千岛群岛归还日本）进行谈判。 这四个岛屿位于北海道以北，在日本被称为“北方领土”，自二战末期被苏联吞并以来一直处于俄罗斯的控制之下。日本希望俄罗斯归还这些岛屿的希望在 2020 年 7 月被有效粉碎，当时俄罗斯修改了宪法，禁止所有领土让步。 事后看来，日本领导人对普京的长期示好以及为达成历史性和平协议所做的努力开始显得至少是被误导了——或者说难听点，是可耻的天真。

日俄争议领土“北方四岛”（俄称“南千岛群岛”）图源网络

现首相对俄政策大幅调整，或另有考虑？

俄乌冲突让日本现任首相岸田文雄有机会摆脱他的前任的对俄政策。 岸田政府迅速加入其他七国集团国家制裁俄罗斯并冻结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俄罗斯高级官员和寡头的资产。 并驱逐八名俄罗斯外交官，且支持将俄罗斯与国际金融体系和全球经济隔离开来的额外措施，例如将俄罗斯银行排除在 SWIFT 系统之外。

与此同时，日本对乌克兰的直接援助超出预期。 除了 1 亿美元的紧急人道主义援助和另外 1 亿美元的贷款外，日本政府还向乌克兰军队提供了防弹背心等各种作战用品和医疗设备。尽管与从其他国家涌入乌克兰的昂贵武器相比，这些可能显得微不足道，但考虑到日本自行限制向国外出口军事装备，这些援助已经是日本国防政策的一个分水岭了。

日本军援乌克兰 图源网络

日本政府还宣布将接受从乌克兰撤离的人员，这令人意外。自 1982 年以来，向日本政府申请难民身份的人中，只有不到 1% 的人获准留下。 鉴于此，岸田内阁扭转长期政策的速度之快，令许多日本和外国观察家感到震惊。 到 3 月 24 日，当美国总统拜登屈服于国际压力并宣布美国将接受来自乌克兰的难民时，东京已经接纳了 188 名乌克兰难民，向另外 300 人发放了签证，并成立了一个工作组来协调难民政策。 4月5日，日本外务大臣林芳正结束对波兰的正式访问后，乘坐政府专机将20名乌克兰难民带回日本。

日本外务大臣携20名乌克兰难民抵达东京羽田机场 图源：路透社

俄乌冲突或成日本国防政策分水岭

俄乌冲突可能会为日本公众敲响警钟。 与乌克兰不同，日本是美国的条约盟友，但并非所有日本人都觉得这足以高枕无忧。 拜登曾说过 “美军不能也不应该在连阿富汗军队不愿为自己而战的战争中战斗和牺牲”。一些日本评论员认为，日本必须认真思考这对日本来说意味着什么。

俄乌冲突引发的关于日本防卫政策的广泛辩论才刚开始，最终会产生什么样的政策结果或新协议也无从预测。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在短短几周内，日本显著加强了对国防政策的关注，并准备对其定于今年实施的国家安全战略进行正式审查。尽管日本的安全战略仍将重点放在中国和朝鲜，但日本决策者敏锐地意识到俄乌冲突可能导致美国将注意力和资源从印太地区转移。

根据 3 月 20 日结束的朝日民意调查，67% 的日本民众支持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即使会对日本经济造成负面影响。 乍一看，这似乎是一个容易的选择，因为与俄罗斯的贸易相比，日本更依赖中国和美国。 例如，就算俄罗斯产的螃蟹从日本菜单中消失，对许多人来说似乎可以忍受。 但另一方面，如果要放弃日本在俄罗斯萨哈林 2 号液化天然气项目（Sakhalin-2 liquified natural gas project）中的利益（该项目被认为对日本的长期能源安全至关重要），对于资源匮乏的日本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