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哪里?速来我家!”他在电话里急促地催促道。
一股暖流不觉传遍全身,让积压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那熟悉的声音温文尔雅,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如兄弟般情真意切,但又言简意赅,隐约中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就像一位临战前的将军给他的士兵发出的一道道不容违抗的命令一样。
我悲喜交加,悲的是他从来对我都是很随意,很亲切,偶尔还夹杂着调侃的玩笑话,但今天却变得无比的威严,威严中又透出一股股无情的冷漠,如同见了陌生人,一种无以言说的自卑感瞬间充斥着我的心,让失落的心情如坠入万丈深渊,莫非我落魄到让亲如兄弟的大哥都要如此的漠视、轻视我?
喜的是不管怎样说,他依然记得他这位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兄弟,还能记得他这位即将要离开这片故土的兄弟,还能在心里为他这位饱经风霜的兄弟留下一块避风挡雨的栖息地。
一旁的军辉关切的问:“怎么啦?谁打的电话?没事吧?”
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搪塞道:“一个朋友打的,也没啥事,只是问我坐几点的车。”
我起身,带着无法掩饰的沮丧,用落寞而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昔日这位朝夕相处的老朋友,机械地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并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再见了,老朋友,有机会别忘了带上全家去我那寒舍一叙,”说完转身匆匆向漆黑的门外走去。
“走到哪儿呢?快些!”
还是那句用命令式的口气在电话的那端再次催促道,但语气温和了许多,明显带着大哥般的温情和关怀。
一股释然的情绪不觉在我心头激荡,莫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在作祟着我这颗多虑的心?我不禁自责道。
站在黑暗的角落,我用两个中指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怀着内疚而忐忑的心情朝着邻居大哥家走去。
大哥拖着近乎一米八且略显肥胖的身子焦急的在门口四处张望,看到我进来,他满脸喜悦地拉着我的手进到他家狭小的西房,倒茶,让座,那谦卑温和的态度,和电话里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我暗自思忖道。
他胸有成竹的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知道你坐的是半夜十二点多的火车,但现在时间尚早,也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坐定后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瓶竹叶青,用右手掂了掂不无自豪地说道:“这可是一瓶好酒,我足足珍藏了七八年,一直舍不得喝,今晚咱兄弟把它喝完,也就是一人半斤,凭咱俩的酒量,我保证都不会过量。”
他看了我一眼,有点自嘲地解释道:“申明,可没有什么下酒菜哦!”
他端起斟满酒的酒杯提议道:“来,咱们兄弟先碰一杯,就算是对你的送行吧。”
啪,清脆的酒杯响起,我们仰头咕咚一声,清澈醇厚的酒香一股脑便涌进了我的嘴唇,刺鼻浓烈的酒味瞬间充斥着我的大脑,燃烧着我的心房,一会儿便有了飘飘然的感觉。
借着酒劲,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用不满的话奚落道: “知道吗?我对你确实有意见,你口口声声视我为大哥,但当你遇到困难时你却瞒着我,而且唯恐害怕我知道,难道我会看你笑话不成?试问我们的兄弟情在哪里?即使我帮不了你太多,但也可以尽我微薄之力,杯水车薪总比没有的强吧?而且凭我多年的社会经验,也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但不至于非要到让你去变卖祖先留下的老宅子的地步吧?”
说到动情处,他满脸通红,用语无伦次的话再次语重心长地说道,“像咱们这些经历过人间冷暖,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人,千万不可贪求太多,太多岂能不累?太多心情能舒畅吗?心情长期不好岂能不生病?所以还望把世事看淡,看开,只要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有一碗能填饱肚皮的饭,有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就烧高香了。”
他微微扬起头,不无羡慕地注视着我,无限感慨地赞赏道:“瞧瞧你们这一家子,多么幸福,老婆贤惠漂亮,可爱的孙子白白胖胖,虎头虎脑,儿子,儿媳妇孝顺又听话,我真替你自豪,为你感到无比的幸福!”
突然,他话锋一转,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质问道:“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看到我垂着头喝闷酒的窘迫样,他以一位兄长特有的宽容包容我,理解我,他不再强求我,不再为难让我说出心里的难言之隐,不过他还是说着不知念叨了多少遍的肺腑之言:“有机会一定回来看看,看看你曾经熟悉的山川树木,听听那一声声潺潺的渭河水,还有那些依然健在的老叔老姨,以及我们这些帮不上你忙的难兄难弟,不管怎样说,大家还是希望你能放下沉重的思想包袱,能轻装上阵,然后好好经营你们这个大家庭,让全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让大家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转眼快到十一点,我有点恍惚的说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大哥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不容分辨地说道:“我送你!”
唉,知道他犟劲上来拦也拦不住,只好随他了。
这就是我至诚至亲的大哥,一位在生活重压下满身疲惫,满脸刻满岁月沧桑的大哥,但依然能挺起西北男人那伟岸脊梁的大哥,一位看淡世事,与世无争但却心地善良,视真诚宽容为自己生命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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