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一”前后,槐花相约飘香。这时候,红男绿女荷竿提篮像赶庙会一样涌向山岗,去采摘那洁白如玉的槐花。
槐树在江淮流域到处都能看到它的身影。这里的人们称槐树为洋槐或刺槐。称洋槐是相对家槐而言,家槐是土生土长,洋槐则是“舶来品”。洋槐原产美国,十八世纪末移居中国。这种树木有很强的适应能力,漂洋过海,身居异乡也能“安居乐业”,没有一点洋人的肤色和做派。如果它站在本土林子里很难一下子把它分辨出来,它就是一种普通的落叶乔木。称刺槐是它树冠的枝条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尖尖的刺,像是挂满了一树“狼牙棒”。这是槐树随身携带的自卫“武器”,如果谁敢冒犯它,它就会让谁钻心地疼。儿时那些顽皮的小伙伴常常爬到树上“摸树猴”,他们总是要避开槐树的,怕槐树的“武器”伤到。
槐树一身是宝,树皮可以造纸,树干可以打农具,树叶是上等的饲料,槐花是蜂农首选的花源。那些踏着晨曦,唱着小曲涌向山岗的人,要寻的宝,不是别的,就是槐花。刚到山脚下,抬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雪白,微风裹着槐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不禁使人心旷神怡。随便找一处低矮的槐树林,男女“二人转”就开台了。大力男举起长长的竹竿,用“竹竿舞”把结满花序的枝条削下来,一会儿花落满地;秀手女挽起袖管儿,用“采撷舞”快速把鲜活的槐花撸下来,一会儿花香满篮。男女“二人转”配合得十分默契,欢快的劳动场面营造出诙谐的舞台氛围。男生唱到:“长长竹竿捅破天,槐花仙子下尘凡。微风徐徐蝶儿舞,清香阵阵蜂流连”。女生接唱:“个个槐花似蜜蜂,轻轻飞入竹篮中。密林枝头雀鸟鸣,槐荫深处飘笑声”。蜂儿“嘤嘤嗡嗡”,为他们伴奏;蝶儿扑扑楞楞,为他们伴舞;鸟儿“唧唧喳喳”,为他们助兴。不远处的林荫下三五成群的人们唱着“对台戏”,表演着招式相同的“桑麻舞”。槐树看的如痴如醉,听得心花怒放,忘记了自己被折枝的疼痛,敞开胸怀使洁白的槐花任人采摘,仿佛它们知道“农艺师”在为自己“减胎”,使留下的子嗣长得更加强壮。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转眼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一阵微风吹过,槐树婆娑起舞,向满载而归的人们招手致意。

摘槐花有悠久的历史,明代诗人林大春就有“呼童采槐花,落英满空庭”的诗句。不说远古,就说记事的那个时候,村上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都会种上几棵槐树,一来可以用它打造“架子车”架,配上能充气的轮子就是最先进的“生产力”。这种运输工具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可在当时不是一般家庭能置办起的。二来可以帮助人们度春荒。到了春天,农家的粮仓见底了,新的粮食还没有收回来,在这青黄不接时,那挂满枝头白白嫩嫩的槐花就成了他们的“宝贝”。摘回的槐花淘净沥干,或加些粗盐清炒,或拌些杂面上锅蒸,就是一顿充饥的“美餐”。若是贪嘴尝鲜,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也是一件幸事,而当时村民吃槐花纯粹是为了充饥,为了保命,那就不是什么幸事了。那些一天三顿吃槐花的人就吃出了“不幸”,不是腹胀,就是浮肿,有的甚至落下终身不愈的病根儿。现在想起来,那个年代吃槐花实属无奈,不吃槐花又有什么呢?如果有白面大肉谁愿意天天吃槐花呢?恐怕白面、大肉也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几顿吧!
“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这句感叹人生的古诗如果把它改为“年年槐花开相似,岁岁采撷意不同”,就更加贴切文义了。四十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一闪即过,岁月的年轮把这一代人缠绕的满脸沧桑;生活的作业使这一代人写尽了苦甜酸辣;生命的相机拍下了这一代人衣食住行的诸多变化。摘槐花这件小事,像一颗晶莹的露珠,也能映出大千世界。过去摘槐花是获取食物的劳动,现在摘槐花是贴近自然的消遣;过去摘槐花是一脸沉重,现在摘槐花是一身轻松;过去吃槐花吃出了疾病,现在吃槐花吃出了文化。这使我突然想起了范希文的《岳阳楼记》,“登斯楼也”,有“感极而悲者矣”,也有“其喜洋洋者矣”。摘槐花的感受不正与古人登岳阳的感受是一样的吗?

试想,再过四十年,青山依旧,春风依旧,槐花依旧。那么,摘槐花的人们又是怎样的感受呢?期待我们的子孙给出精彩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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