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生活也多彩
作者:杜海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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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生活,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单调寡味,日出而作,扛镢种地,日入而息,抱头大睡。并不是只有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其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生活还是丰富多彩,值得回忆的。
听古朝
乡间的“说古朝”,就是讲古朝古代的故事,而听这些故事,叫“听古朝”。有人总结它:不是相公招姑娘,就是奸臣害忠良。农村忙,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各有活计,说古朝只能在农闲夜晚进行。村人的聚集场所一般是大队部和人缘好的人家里。说古朝的场所一般在说者自己家里。听古朝的人男女老幼都有,农村人没有条件也不讲究卫生,脚汗味臭气冲天,咳嗽吐痰,或旱烟锅子嗒吧嗒吧,或大喇叭旱烟卷咝咝,烟雾缭绕,呛的人嗓子疼、眼睛酸。众人一走,得开门开窗通风放烟,打扫通炕脚地,不挣钱,光出力,谁愿意这般让蹂躏?但自有人愿意,说者愿意,他肚子里有货要往出倒,不往出倒,会憋得难受,此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而且听众会给他尊严,得到敬仰。
论理,说者是付出,听者是收获,听者应该相应地贡献出与说者相适应的付出,可是就现实情况而言,这说古朝者的地位比较尴尬。说者,讲也,讲者或坐前,或居中,若在前,听者在后拥坐,若在中间,听者团团围坐。讲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者侧耳倾听,如痴如醉。
其实说古朝的人基本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角色,能看书认得字就算有文化了,多数大字不识,只靠听得别人讲来就热蒸现卖,讲张飞大战程咬金,讲关公大战尉迟恭,驴唇安到马嘴,还讲得唾沫星子乱飞,能记清关口将名就有水平了。

记忆中在村子里听过三人说古朝
这三人中当数当庄的刘廷岐讲的好。他在西安上过技校,在大饥饿时回村,开过手扶拖拉机,会修发电机,戴一副比瓶底圈还厚的眼镜。据说他珍藏着一些古书,但秘不示人,这些封资修的黄书当然见不得人。他讲古朝小范围,听众是在本村有些档次的人,大队队干或在外工作的本村人,那些懒汉二流子偷鸡摸狗之徒难进他门,我与他儿子延平、候平是小学、初中同学,故得以在他的新砖窑里享受殊荣,听了几次古朝。他讲的抑扬顿挫,四六句子随口而出,故事有根有蔓,村人们称赞他“好刚口”。
我的一个堂大伯在青化砭战役致残右眼失明,他嗜爱讲古朝,但他不识字,为此他便借来古书,请来家转的我们这些学生诵读,他侧耳倾听。他的记性甚好,每集都去给人讲古朝,为吸引听众,提高积极性,还备香烟散发,不知咋的,他被小偷盯上,连续几个月领下的残疾金在讲古朝时被摸走,为此家人颇有怨言,但他痴心不改,逢集还是直奔街上。
还有一个是张三的丈人。他住在东川永坪镇,离我们村翻山走小路二十来里地。张三老婆是青光眼,见光流泪,干不了活计,光景过得牺皇,老子便隔三差五送粮送钱。听说他来,张三的土窑里便挤满了人,在昏暗的窑洞,我们盯着跳跃的小油灯,全神贯注听张三丈人讲古朝。老汉也有眼疾,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过一会儿拧一把,抹到土墙上。
我听他们讲了《五女兴唐传》《大小八义》《瓦岗寨》,以及唐代薛家三代《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等古朝。
我至今记得他们讲的战斗场面:里三层,外三层,一气围了十八层,刀枪剑戟一片明,一家打马向西行,一家打马向东行,回头回来见输赢。
杀杀杀,战战战,杀杀战战不停缓,直杀得人仰马又翻,直杀得天昏地又暗。
讲姑娘的容貌:粉嘟脸,红口唇,满口白牙碎纷纷,眼又花,鼻又正,一对黑眉爱死人,越看越爱越称心,不由得指甲抠手心,不由得眼睛瞪得磁丁丁,不由得憨水淌下一大楞。
讲武将:头似柳斗,眼赛铜环,拳头一捏炒菜盆,脚片一顿像门墩。
讲相面:前胸饱满后心平,两耳垂肩有官形,不是宰相是总兵。左肩高,右肩低,家中必定有贤妻。
还有描述快步:七踏踏加一踏踏,扑踏踏。
说古朝的三人早已作古,但我们同村的人到一块,谈起童年的趣事,便想起历史上那些文臣武将陪伴我们度过的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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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杜海瑜,男,延安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陕西省作协会员,延安市作协会员,宝塔区作协理事,现为某国企负责人。热爱文学,笔耕不辍。出版散文集《岁月从心中走过》,作品散见《凤凰读书网》《西北信息报》《延安文学》《宝塔山》等媒体、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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