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写这段文字前,我问过很多人有没有想着用两块钱抓奖,中一个百万大奖甚至千万大奖的念头和欲望,大多人都直言不讳,说有,而且不止一次偷偷美滋滋地梦想过,有的人甚至熬煎一夜暴富后的百万元该怎么花,弄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而落下失眠的毛病。我问别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我时常有这种幻想,脑袋瓜子是否正常,神经是否有毛病。他们说有,我便异常地兴奋,没中过大奖,凭空想一想,过一过有钱人大富大贵的瘾,还不允许吗。
我有这种想法很早了,当时可能只有十来岁。临村有一位长者出门跟会,回来时牵了一头骡子,大伙都说是摇碗碗压黑红宝赢来的。骡子拴在门口的拴马桩子上,长者说是只花了几十块钱,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嫉妒羡慕。没出几天,骡子就被人牵走了。即便如此,我也是懵懵懂懂地叹服那位长者的运气和能力,什么时候能让我也给家里挣回来一头骡子,那该有多么的荣耀和自豪呀。
九十年代初,县城但逢集会,就有彩票抓奖的壮观场面。偌大的体育场灰天土冒,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场地中央用粗木椽捆绑好的销售台前围了一层又一层激动万分的群众,销售员都是临时雇来的人员,胸前挂个印有字标的围裙,每人手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纸盒,里边是能抓出汽车的神秘奖票。场地高台上摆放着汽车、摩托、冰箱、彩电、自行车等奖品,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刺耳的煽情话语。偶尔有人抓出了大奖,人群就像狂风中的麦浪来回涌动,万字头鞭炮震天地响,乌烟瘴气中,中了奖的人胸挂大红花,频频向四周的人群点头示意。维持秩序的楞头小伙不断地推搡着激情四溢的人群,叫声骂声笑声叹声此起彼伏,这时候的奖票盒里都是伸进去的手,抓奖的人眼瞪着眯着,嘴歪着撅着,牙咬着呲着,使出浑身解数和全部心劲在盒子里往出摸奖。
心急火燎者刚把奖票挖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刮开,确认中了奖就喜出望外,没中奖就垂头丧气,情绪瞬间蔫下来,脸吊得比驴脸还长。大多数人则双手捏着奖票神神秘秘躲到人群背后,叫来家人轮换试手气,刮出来个空奖仍不肯丢掉,把手在袄袖子上使劲擦试干净,非要在”谢谢惠顾”四个字上继续抠刮,大有不抓出个大奖势不罢休之执着和气势。头脑发热者则握一把人民币,再次凑到台前付钱包盒一窝端,对照着奖品公示牌专心致志地刮抠,还没抓到便不由自主地继续掏钱,媳妇娃娃劝拉不住,骂骂咧咧地吵闹起来。

一小伙花两块钱抓了个自行车,现场底价就转卖给了别人。把钱举到眉棱骨上先买了十个油糕,美美实实地咬吞到肚子,香甜的滋味似乎还未足兴,又买下五根甘蔗,夹在胳肘窝里,头抡着啃一口甘蔗皮吮咂一口汁液,嘴角不时发出呲溜呲溜的诱人响声。瞥见有人看他,不管认识与否,很大方地抽一根甘蔗递上去:给!吃一根,甜得怕怕哩!
一老兄命好运气顺,没花多钱就抓了个汽车大奖,立即叫来亲朋好友,响炮散烟,大红花挂在胸前,身上披满贺禧的红被面,坐在汽车大箱上把东南西北大街游了个遍。与此同时安排人找食堂定席面,鸡、鱼、肘子三道硬菜上桌,喝酒划拳,品茶吃烟。老兄性情豪爽,连着请了三天。从此之后,抡掉锄把锨把,在秋衣领子上扎了条红领带,棉袄上套件蓝西服,手里时常捏着一盒红塔山纸烟,有模有样地当起了汽车老板。倒霉的是汽车事故不断,再加之隔行如隔山,缺少经营管理经验,还不到两年就背了一尻子烂帐,把原本殷实滋润的日子过成了烂杆杆。
这些年的抓奖,从形式和内容上文明了许多,尽管电视报纸上经常报道有人抓出了大奖,戴个墨镜戴个口罩包得严严实实现场领奖,我还是很少有这个冲动拿着钱去购买奖票,只是偶尔偷偷地梦想着能抓出个大奖来。有时候却想到若真是大奖来了又不会花消和享受,还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困惑和麻烦,与其那样,还不如一老本分地踏踏实实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想一锄镢挖下去就能挖出一窖金子银子的美事,这辈子肯定轮不到我,也恐怕轮不到大多数的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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