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二年级时,班主任老师姓王,有四十岁左右,教我们语文。
王老师当时的身份是民办教师,户口在农村,加上媳妇娃娃,有好十几亩责任田。平时放假回到家中,急急忙忙换上干活的旧衣裳,担水、拉土、铡草、垫圈……什么农活都赶时间欢欢实实地干。礼拜天下午,王老师的自行车上,前后绑着各种颜色的馍包包,捎着他上初一的儿子早早就到了学校,检查班务纪律,督促我们晚自习。
一孔小窑洞是王老师的办公宿舍,办公桌上是成堆的作业本和各种资料,一块裂缝的玻璃板下压着十几张他带过学生的集体照片。窑洞内的空隙处支满了床板,住着同村驻校的学生。到了吃饭时间,房子便凌凌乱乱挤满了人。王老师说娃娃在外上学都不容易,自己受点胶结泼烦,给乡里乡亲把娃照看好,也算是帮了邻家的大忙。

王老师爱吃烟,但都是几毛钱一盒的劣等纸烟。两根纸烟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在嘴里来回挪动,差一点快要烧住嘴唇时才舍得掐灭扔掉。王老师性格温和,没见过体罚打骂学生,若发现有人上课时开小差,王老师顺手掰一截粉笔,不偏不离能准确砸在头顶以示提醒,接着继续他的精彩讲课。
有一次我感冒发烧,上课时昏昏欲睡,被王老师的粉笔砸中,仍然打不起精神。王老师摸摸我的额头,下课后领我去了他房子,很麻利地将床上的被褥整理好,给洋瓷碗里倒了半碗开水,嘴挨着碗沿噗噗吹凉,递到我手上,示意我喝水后上床,将被子拽展盖在我身上,然后将毛巾用电壶的热水浸湿,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的额头上。

我躺着休息,王老师伏案批改作业。过了一阵,王老师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卸下别在腰间的钥匙链,打开办公桌的抽屉锁,取出一个青里透红的苹果,诱人的苹果香味立刻弥漫整个房间。王老师捧着苹果用双手反复搓润,凑到鼻子底下闻了又闻,找到铅笔刀用纸反复将刀片擦试干净后,将苹果切成两半,稍加思量,一半重新锁进抽屉,用手捏着一半放到我的枕头边。
王老师准备起身上课,临出门前微笑着对我交待叮嘱:”好好睡觉休息,出一身汗起来把这半个苹果吃完,感冒就好啦!”
那个时候苹果树还没大量种植,苹果对于农村娃们来讲是稀罕鲜物。我能意识到那个苹果是王老师给他儿子特意藏起来的,他自己也不舍得尝一口。
我含着泪水吃完了那半个苹果。
半个苹果特有的香甜味道和窑洞内感动的场面情景,至今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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