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的小河,与村子的房子隔路相望。站在三楼远望,视线与地面、楼体刚好成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屋顶、河流与地基成了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河流,在三楼的眺望里,像刚买来的毛笔。再往近了看,站在房子和河流之间的水泥路上看,河流像个不吭不响的小孩,在路边玩着自己的小心思。倘若直接步行到河边,你才发觉一条约三米宽的小河在安静得仰面躺在大地上。
小河的两岸上长满了高大的樟树、竹子、芦苇和杂草,像是在守护小河世界里的宁静。安静,是河流的床铺。水流不急但却很缓和,像一个走路的老人,在路上不紧不慢得走着。河流的水流声,只有河自己懂,我们只懂了水的表象。水流的声音,在人们忙碌的生活里兜兜转转。水深一处浅一处,像人生活中的困难有的大有的小。
河流把整个大地当成自己的家,似乎有再多的难处,它也不在乎。我们人是不敢有这种奢望的。俗话说的,水打桃花,处处是家,我想,对河流来说是最合适的。对于我们来说,在一个地方安下一个家,就是最好的结果。
有时,我会想些奇怪的问题,如小河什么时候出生呢,河真的有生日吗,谁来给它过呢?趴在河流身上的天空?住在河流前面的稻谷?亦或是暂时去上街的桥?可能长辈们也没有答案。追寻一条河的生日,就像追寻大地的生日一般困难。我想,河流有无生日以及河流何时生日,它自己最有发言权。它不会到处宣言自己的生日,也不会和人一样邀请亲戚朋友聚在一起给它过生日,它只会在一个时侯,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稻谷、天、青草、鸟儿入眠时,轻声得在空旷的田野上把自己的生日过了。它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礼物,没有祝贺语,只有自己,单单它自己一个人坐在无人的田野上,拿着一个热水瓶,一只杯子,倒上水,生日就这样过了。许了什么心愿,我们也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河流照样在流着,水流声有些不一样,但没有人能说出哪里不一样,表面看上去还是那条河,但,我想,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都蒙在鼓里。
河流每天都按照自己的风格生活着。吃完饭,没什么事了,便会坐起来和人高马大的樟树聊天,问樟树这么高了还要一直努力生长,吸收自己的水分。樟树说,你都活了这么久,怎么还在大地扎根呀,说完,他们笑了。河流,像人一样和身边的朋友讲笑话,谈人生。和小草谈、和天空谈、和白云谈、和青蛙谈、和竹子谈、和星星谈、和路谈、和泥土谈、和树谈。有时,也和路上的人谈,和村子的房子谈,和狗谈、和鸡谈、和鸭谈、和牛谈、和一切看到的万物谈。河流和人谈人生,人却永远把自己的人生意外得裸露在河流的灵魂中。稻田里农人们的对话,争吵、打架、揭短、埋怨、生气、都潜入进一条河里。我们的生活好坏,一条河流心知肚明。
河流,会同情我们人的生活。河流同情一个人的样子,像一个婴儿同情另一个婴儿。我们人不会同情河流,就像电灯不会同情电一样。前三年,涨了很大的水,我站在屋顶,似乎看到河流在呛着,在伸手呼救,但没人敢去,也没这个能力,可以马上把它肚子里的水吸出来。要是有人去了,别人会水那个人脑子有问题。河流里涨多少水,是没人过问的。要问也是以这样的句式开头,你看到水涨到多高了吗,有没有没过我家的田呢。一条河的命运,总是被这样忽略。也许,河流会怪罪旁边的稻田,使得人都宠爱他们而不宠爱自己。也许,压根不会怪罪,只是低着头往前走着。
河流是一个村子的窗户。一个村子生活面貌怎样,全可以在河流里找到。
近些年,农人施药的药瓶都随意仍在河流里,河流的水日渐浑浊。在外回家的人,没事也爱去河边钓鱼,或者直接用农药毒鱼。他们是从来不会想鱼的生命的,一条河可以活多久,他们更是想都不会想,想了才奇怪呢。要是有人上前劝说,更是无趣不讨好,况且,劝说也没有冠冕堂皇得理由。除非,河流给自己做辩护。但,这又不可能。村子里的牛也全在河里洗澡,有时自己会想,河流真的愿意吗,真的愿意让一头一头的牛在自己身上生活吗?我想,是不愿意的。它选择了容忍。一条河的容忍,是我们最大的不力。
一条河,安静得盘腿坐在一个村子面前,像一个男孩不舍得即将离开的恋人一般。一条河,走过了多少年,我们全然不知,但我们看看村子的人,答案却全部显现。
村子的一切,在一条河中轻手轻脚。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