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散文:按在锄头里的他

儿时放牛,时针爬到8时,稻田对面的新房会射来堂嫂的一句,“小青,恰…..饭…..”。

喊的是名字,应的是幸福。前后的山,左右的山,也跟着喊声,缓缓动起,起起伏伏,仿佛他们身上也灌满了幸福的汤汁,和他带着泥土的两脚,几分农村底色的背影,倒映在油亮的锄头把上,田埂上,沟渠里,农田里。他们因此变得雪亮,透洁,刚劲。但,竖耳近听,不时有一丝命运的气息,在她们的身体里叫嚣,直击耳膜。

堂哥在他家里排行最次,长相一般,三四岁被火不小心烧到右脸,留了叶状疤痕。但似乎,他一点也不悲观,而是好好生活,跟没什么事发生一样,但就是不愿读书。听父亲说,他从小不喜欢读书,总爱钻读书的空子,有时间缝隙,就会跟着同学笑嘻嘻去别人田地里做点什么,偷西瓜,偷桃子,是常有的事。后来,大伯发现了他做的好事,用棍子追着他的屁股打,险些被打残,还好年轻帮了他。既是如此,他虽知道错误,但却打死也不肯读书,似乎读书会要了他的命,读书就是他的死对头。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命运就因此被按在锄头里了,掐在泥土里了,推进沟渠里了。

优美散文:按在锄头里的他

在农村乡下,没读到书,别人总会笑着吹出一句,还没去嗅扭屁股啊。这句话,有几分嘲讽,也有几分别的意思,足以把他的脸红上一辈子。回应只有脸红的沉默,只有红色在他内心淤积、堆积。命运看来是没得改了,那就顺应、接受吧,也许自己还好受点。

没读到书,没赚到钱,娶老婆成了一件家庭大事。何况年纪也大了,二十七八,一不注意,三十就找过来了。而在南方乡下,都有种说法,过了三十,就意味着过了场,很难娶到老婆了。于是,大伯,在一个晚上,看似心情很好,脸上涂满了笑容,但内心却是煮着的热粥,一粒粒,一组组,一群群在向锅外爆,奔。

大伯看着我,用家乡话托出一句,“恰饭了吗,银生”“还冇,你吃了吧,大伯”“我早就吃了,你爸耶,没看到他”“刚刚还在做饭呀,去楼上收辣椒去了吧”“待会和你爸说下,我来找他了啊”,说完大伯就回隔壁自己家了。我本想问问他找父亲有什么事的,但后来想想,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关于给堂哥说媒的事,也就省了问。爸爸下楼了,我和父亲说了大伯来找他的事,父亲还问我,有没有说找他什么事,我猜测带点信心得说,肯定是找你给他小儿子说媒的事呗,知道你喜欢做媒,而且做得发(做得发表示经过父亲做媒的夫妻可以幸福生活)。父亲笑了,说我这么小还懂得这么多。随后,父亲便去找大伯了,一聊就是一小时,父亲当时饭还没吃,还在继续和他聊着,多半是关于哪里有女孩,女孩长得怎么样,家庭怎样,女孩听话与否。我没去听,但内容就是围绕这些转,基本上不会有别的。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换好西装,仿佛父亲自己娶妻一般。西装里有善良在纷飞,西装里有生机在鞭策。堂哥,没有因为没读到书而低人一等,而是带着几分年轻小伙的生气跟着父亲身后,像个忠诚而勇敢的保镖,一路涌进堂嫂家里。堂哥虽是自己破相了点,但对女孩的长相却是格外看中,长得一般的根本上不了他的桌,直接会被放弃在路两边的草堆里。可,他的命运似乎串在香肠的线上,总有香味停留,也总有时间在做手脚。

优美散文:按在锄头里的他

堂嫂,瓜子脸,全身轻巧,高跟鞋衬着,扎着鞭子,像是在向堂哥稍迟疑的脚撒娇。这一见面,直接把他们送进了婚姻,送进了生活的城墙里,送进了命运的香肠线里。

娶到堂嫂的堂哥,一身是劲,一身装满氢气。因为,在乡下,在南方,都有很浓厚的婚姻气息抹在每个男人身上。甚至有这样一种观念,没娶到老婆的男人,在别人眼里是没出息的一辈。他很快生了一个儿子,激得他全身痒痒的,也酸酸的。他不得不每年种好多亩田。

种的是农田,收的是命脉,过的是香里有酸的生活。每次总要在一托、一甩上和锄头握手,手里有汗水,汗水流至锄头把手上,把手上的汗水蒸发,在他的命运角落里呆呆看着,看着……到了田里,他总要俯身查看,看看禾苗上面有没有红点,禾苗叶子有没有卷叶,禾苗长得均不均匀,田里的水是否适合,看着看着,时不时还要看看其他人家里的田,或许是在做对比,时不时还把头侧向一边,做思考状,像是在思考着上次打农药的时间,像是在思考着另外一种。他的头像发电机在大地上转动,把大地的寂静也转动到了正午的繁闹。查看完一丘田,还要接着下一邱,再下一丘……丘丘里有思考,丘丘里有弯腰,丘丘里有锄头的行动,丘丘里有自然的陪伴,丘丘里命运的嚎叫。

优美散文:按在锄头里的他

这只是播种下去之后的事,播种工作更是复杂,耕田,耙田,施肥,一步步,一次次都刻着两个大字,“命运”。

去完田里,扛起锄头回到家,把锄头放在门口。锄头的把手,光滑滑的,被太阳照射得透亮。他的一生就都在锄头里了,锄头把手有多亮,他的一生就有多亮。和家人吃饭,虽是简单饭菜,但有无限的幸福在延伸,在攀爬。家里的凳子,饭桌,梳妆镜,电视,冰箱都装满了他生活的希望,也溢出了一些理想的影子。

除了种田,他平时没事还要跟着泥水匠人一起做小工,赚点零花钱。再热,再冷,于他,也只是皮外擦伤,因为他的希望还在乡村的每个角落逗留。

他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幸福里有命运的原形在呼喊……

一把锄头,一辈子。锄头是血,田地是肉,命运是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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